五一體育場(May Day Stadium)在google map 上看像是降落傘花,導遊說像北朝國花,管他是什麼花,想到這裡曾經是行刑處,心實在開不出花來,至於這顆宇宙無敵第一大巨蛋的概念是:可容納15萬人次,北京鳥巢8萬人,東京巨蛋5.5萬人.....台北鴿子蛋4萬人(上圖取自sportskeeda.com)。
當晚平壤市應該會實施分區限電,才能把這顆世界最大蛋,點燃如白晝般耀眼,平壤人正在摸黑爬樓梯回家之際,五一體育場想必是當晚NASA衛星影像裡,大同江上最亮的一顆星。
排字人牆應該有七八層樓高,這些排字小英雄被中外媒體稱作人肉LED,human-pixel,厚達170多頁的排字紙板,滿是破頁毛邊,但在一開一合的節奏下,變化出一幅幅彩色動畫,3D人像和電腦桌布,啪啪啪的合板聲,配上孩子們的吶喊聲,讓人熱血沸騰,原來表演場子不一定要有震耳的電音和辣妹啦啦隊。
掌聲及歡呼聲響起,我們跟著人群起立,望向舞台中央入口。
「來了...」
上圖取自Zawaya,Thomson Reuters
如果要符合金氏家族造神的形象,金正恩應該要搭直升機入場,或坐在防彈玻璃包廂裡,結果他是邊拍手,邊走進場讓大家看個夠,並站在一排加設的桌椅區中央接受群眾歡呼。
因為場子太大,只能約略看到應該是右撇子的他,一直高舉右手,朝我們這方向致意,舞台上方兩側的大螢幕,沒有同步秀出領袖動態,設了等於沒設,歡呼聲久久不息,想坐下,又不敢坐下,怕被導遊唸,偷瞄她一眼,目光呆滯地拍著手,沿襲三代的金氏神話隨著走資化和門戶大開而逐漸幻滅,不知還能愚民多久?
從2002年起,吹金正日風的阿里郎幾乎連續演出了11年,內容不是歌頌爺爺爸爸真偉大,就是沒有黨哪有家,阿公金日成滿百歲冥誕後,金正恩才於2012年上任,畢竟他喝過阿爾卑斯山流域的洋水,希望阿里郎要跟著時代走,於是在2014年宣布停演,調整好體質再來吸金。
睽違四年的阿里郎是否變身為進化版的穿越劇,自然成為今年2018年焦點,我還以為會看到迪士尼秀,看看上圖的節目單,主題「輝煌的祖國」漂著濃濃黨國味,序場「白頭山日出」,終場「我們有偉大的黨」,和五段主秀名稱,也是令人立正站好的社會主義風。
一開始就是國旗進場秀,地板投射出數字1948和2018,意味著勞動黨已赤化北朝鮮70年了,18名著白色服裝的男女,舉著巨大的紅星旗緩步進場,接近階梯時,突然高舉國旗,漂亮旋轉90度,再舉上階梯,掛上電動旗桿,過程簡直無邂可擊。
音樂輕柔吐出,紅星旗緩緩上升,在外面的世界裡,民粹挑戰民主,民族主義與全球主義相互較勁,政治圖騰不敵動人的政治口號,這段升旗典禮就長達4分多鐘,一個民族,兩面國旗,一場三年的戰爭,造成70年的離散,讓多少人盼到白髮,熬成白骨仍無法相見。
巨蛋的天空突現成排的小光點,是空拍機,這應該是今年阿里郎最進化的表演,規模雖然遠遜於去年初南韓平昌冬季奧運開幕秀的1200多台,但150台的空排機,不只能排成圖,排成字,360度旋轉,還能進行空中分列式,就怕以後金主席拿來當殺人武器。
外媒簡稱阿里郎為Arirang Mass Games,全名是大型團體操及藝術演出(The Grand Mass Gymnastics and Artistic Performance),講白了就是體操秀和「非常張藝謀」的大會舞,只是多加了朝鮮文化及先軍(以軍領政)的政治元素,如果無視滿場飛舞的韓文,真像是在看北京奧運開幕式。
全民運動會式的阿里郎秀,讓我們見識到這個封閉社會的豐富樣貌,肢體不協調者應該很難在朝鮮生存,除了有空中飛人點燃聖火,一躍而下,還有豪邁的跆拳道表演,活潑的軍樂演奏,傳統的民俗舞蹈,香肩飛舞的鋼琴合奏,讓人冒汗的馬戲表演,輕快的西式踢踏舞,也看得到穿短窄裙,長馬靴,邊跳大腿舞,邊耍長劍的辣妹軍團(上圖),可見鎖國政策鎖的不怎麼緊。
小朋友的表演更奪目,單手加雙手車輪翻,側翻,原地翻,行進翻,還會空翻,簡直是兒童版的太陽馬戲團;繽紛飛揚的韓服,千變萬化的人海隊型,舞者燦爛的笑容,讓人幾乎忘了這是個全世界最危險,人權紀錄最不及格的國家。
導遊說,表演者都是自願參加演出,而且沒錢拿,我更相信應該有考績升等,考試加分,補休假期,補助糧票等其他誘因,不論是否自願還是被自願,在說假話才能生存的世界裡,只有寄情運動和藝術表演,才能讓靈魂得以喘息。
晚會的高潮就是第四場:「統一三千里」
人肉LED看板馬上變成投影銀幕,場景是今年4月分的文金一會,影片中的文在寅站在板門店的水泥分隔檔前,伸出右手,迎接大步走來(且氣喘吁吁)的金正恩,兩個人握手的歷史畫面「還慢速重播一次」,兩人寒喧片刻後,轉向北韓端,繼續給媒體拍照。
最後一場主秀是「國際友誼場」,穿著各國傳統服飾的舞者,滿場飛舞,人肉看板排出和平,友誼,多邊外交等中英文,為了緩和國際制裁,今年(2018)閱兵,導彈不見客,阿里郎不再反美,我們也要拜託金主席,你遞出橄欖枝之際,另一隻手可別放在導彈按鈕上。
上圖取自The Straits Times
散場時,重回無光的黑白世界,碰到還穿著韻律服的孩子們,開心且大方地跟我們揮手再見,純真的孩子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跟他們的世界有著天壤之別呢?
不知道也好,追求少一點,真相少一點,幸福就多一點。
我們也和一大隊軍人相遇,在社會主義的配給制度下,這裡少有滿腦肥腸的軍人,多是滿肚蛔蟲的軍人,應該有分級餵養政策,要閱兵的,就養精壯點;當晚要充場面看表演的,就隨便餵,難怪每個人雙頰凹陷,身高不超過170,頂著過大的大盤帽,乾扁的身材撐不住寬鬆的軍服。
上車後,我納悶這些表演者會如何疏散,猛然發現馬路兩邊塞爆人潮,有的拿著道具,有的背著排字板,邊散步回家,邊熱情地向我們打招呼,他們臉上不做作的喜悅,是真的。
吃完晚餐已經10點多,平壤恢復宵禁,街頭一片漆黑,只見脖子掛著警示燈的交通女警,化身成人肉紅綠燈,指揮著冷清和陰暗,即使最高爛尾樓柳京飯店還閃著俗麗浮誇的霓虹燈,暗寂仍死鎖平壤。
再閃亮的柳京,也照不進平壤人的心,再華麗的秀,也不過是場精心設計的局。
後台花絮:
1.因為首演場無法照相及攝影,返回中國前一天,朝鮮導遊送我們每個人一個信用卡大小,左側可嵌入的首演場精華版USB(上圖),以做為紀念,還強調只有首演場的貴賓才有,我們拿到後,莫不讚嘆元帥,感恩元帥。
出朝後,不看還好,看了眼睛中風,內容竟然是朝鮮各地觀光簡介影片,回台後詢問台灣旅行社,旅行社表示朝鮮是第一次送這種USB給觀眾,朝鮮導遊自己可能也搞不清楚。
回台後,大家鍵盤辦案,才知道不少觀光客持這張卡免費又再看了一次表演,重點是:元帥不在,觀眾可以帶手機及任何攝影器材進場「拍好拍滿拍到手軟」,請看USB上面,不就寫著「入場券」大大的三個字嗎。
不知道該讚歎旅行社和朝鮮導遊的演技太佳,還是怪我們自己腦洞大開。
2.當時導遊告訴我們,阿里郎一週演兩次:週日及週二,連續演一個月到10/10,大家再敲鍵盤,敲到一名ptt女網友,她說她是十月下旬進朝,她看到朝鮮行文給中方旅行社的公文寫著,阿里郎已加演至10/27日,在此期間入境的外國旅客「一定」要看阿里郎,否則「不發簽證」。
這是黑道式賣票法嗎?朝鮮人應該要學學資本主義吃人不吐渣的行銷技倆,建議先默默地調高這段期間簽證費,再開心地說「辦簽證送阿里郎」,如此才能賓主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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