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5-09

遙遙入朝之逃難篇 (上)


5點的瀋陽街頭,晨曦微透,淡淡秋意襲人。

兩台大巴即將駛往一個門半開的監獄國度,誰會料到,這個號稱遍佈彩蛋,讓人驚喜的貴賓行程,是個以逃難開始,以混亂結束的驚嚇之旅。



移動日期:2018年,9月7日

移動方式
動車:瀋陽火車站到丹東火車站06:28~09:00(2.5時)
巴士:丹東國際公路站到北朝鮮新義州火車站 09:00~12:45(3時45分)
跨國臥鋪火車:北朝鮮新義州火車站到平壤火車站13:09-18:45 (5.5時)

移動時間:含候車時間約12時15分





下了動車,才知道計畫有變,台灣領隊說,我們需改搭巴士過鴨綠江到北朝鮮新義州火車站,再上火車直達平壤。

從中國入朝可採「陸空」兩種方式:

空:從北京(或瀋陽)搭飛機直飛平壤順安機場,約1~

2小時。

陸:經由公路鐵路共用的中朝友誼大橋,則有以下兩種入朝方式,約9~12小時以上。

>從丹東國際公路站,搭巴士上中朝友誼大橋入朝,再搭火車直達平壤。
>從丹東火車站,搭火車上中朝友誼大橋入朝,再搭火車直達平壤。

最夯的走法當然就是坐臥鋪火車入朝,可選在最近的丹東站上火車,火車過鴨綠江後,會暫停在北朝鮮新義州車站,乘客可體驗朝鮮軍人上車,逐房隨機進行人工安檢的緊繃氛圍。

看來....今日是沒望緊繃了。

這事要是發生在台灣,大家不是霸車不下,就是追變到底,到底是因何而變?在金元帥說了算的國度裡,入朝年資深不見底的領隊都摸不到底了,我們只能把問號往肚裡吞,小命交給旅行社。


出了上圖的丹東火車站,我們拉著行李過馬路,上了大巴,不到十分鐘就到了丹東國際公路聯檢大樓,下了車拿著行李準備通關。

由於國際列強制裁,來往中朝「唯一」的國際火車路線,縮減到一天「只有」一班,加上北朝國慶日期間,前往丹東國際公路聯檢大樓通關的中港遊客及中朝商務客人潮洶湧,有門無鎖的「唯一」女廁也大排長龍,我們老弱加婦孺在通關大樓的空地旁,拉著行李排隊等通關,曬了一個半小時的日光浴,才進到晦暗簡陋的口岸海關。


曬日光浴之際,導遊發給大家輕如鴻毛,重如金剛山的北朝簽證(上圖),仔細看簽證封面的朝鮮半島地圖,北緯38度線往下移位,南北嚴重失衡,首爾被劃入北韓領土,這種玻璃心式的繪圖手法,台灣同胞都不陌生。


上圖內頁中的國籍註明是漢族,證件號碼卻印的是台灣護照號碼,右邊千里馬上方有北朝海關官員的親筆簽名,北朝鮮一年觀光客不到一萬人,難怪大官人可以簽名會方式,慢慢簽。
入關前不可不做的事:拍下這張藍色簽證紙留念,因為進關時禁止拍照,過關後,這張簽證旋即被導遊收走保管,直至旅程最後一天在機場排隊checkin時 ,導遊才會發還給你,只是過不久,地勤人員查驗護照時,你也需雙手奉上這張藍色簽證。

台灣護照也不會留下任何戳記,亦即:走過這個神秘國度,只會在你心裡留下痕跡。

大概是怕我們禁不起社會主義福利的媚惑,投入小胖厚實的胸膛,台灣護照在旅朝期間也交由北朝鮮導遊保管,台胞證變成我們唯一的身份證明,搞丟台胞證,大不了被扣留在北朝鮮境內,只是別妄想來個自由行,因為補辦證件期間,還是得跟著別團走官方行程,除非你想參觀勞改營。



當初捨高麗航空飛進平壤,就是想要在丹東觀察入朝的邊境生態,這裡是中國進入朝鮮唯一的公路門戶,排了不少等通關的中朝乘客,幾個戴胸章的朝鮮男人(應該是司機)在門口張望,領隊提點:進海關時,「不準拍照,跟緊隊伍,海關會默許朝鮮人插隊,尤其是美眉。」果然一群不排隊的朝鮮女孩站在海關櫃臺旁,伺機而插。

化淡妝,戴著墜飾耳環的朝鮮女孩,個個身穿黑色窄裙及高跟涼鞋,匝著包頭,公主頭或馬尾,屬端裝脫俗的自然系美女,同行的年輕男團員都看得眸子冒煙,一個女孩的包包帶子突然斷掉,東西掉滿地,男團員的心也碎滿地,想幫忙撿,要不是我這清醒的人喝斥他們跟緊,他們早就中了朝鮮美人計。


行前旅行社特別交待,禁帶「南韓產品,有關脫北者書籍,各種語言時事雜誌(尤其日/美),及有金氏領袖頭像的書及資料,也要刪除3C產品內的韓劇連結。」

連旅行社也臨時去掉行程表上所有圖片,因為以前行程表上的金氏領袖照片過於模糊,朝鮮國旗又比南韓國旗小,被海關人員當場撕掉。

社會主義國家的人民,自尊不足,自卑有餘,挑戰其神經線乃不智之舉。

旅行社說的,不是我說的。

行李和背包過X光機後,我恭敬地遞上藍色簽證紙和申報單給海關人員,他只速瞄了我一眼就放行,接著安檢人員打開我的背包,翻了翻我帶的中文版旅遊書,對我的蘋果產品和GoPro都沒興趣,通關算是順暢,後來才發現,旅行社根本沒叫我們填寫申報單內的申報項目,亦即我們是拿著空白的申報單入境,不知道是否因過關人潮太多,還是跟旅行社刻意地操作的「商務考察」簽證有關係。

旅行社在行前重申,只要誠實申報各品牌3C,連伸縮大砲都可以帶入境,我還把網路上找的北韓資料和美日旅遊等照片刪掉,想回台後再復原,想想真是多慮了,三星蘋果都可以進北朝了,川金都握手了,文金即將四會了,對身為果粉的小胖而言,不急著打倒萬惡美帝,東西出得去,觀光客進得來比較重要。



傻眼的是,因行程突變,朝鮮導遊臨時也調不到大巴,我們兩大團加導遊領隊近60人,加上行李,就塞好塞滿在一台大巴士裡(上圖),翻車的話,不知是被車壓死還是被人壓死。此時看到入關前想插隊的朝鮮美眉團,早就舒服地坐在旁邊的大巴上,想到旅行社強調的「團大,氣勢才大」,我們的火氣更大。



投奔鐵幕的台灣難民國慶祝賀團,終於上了中朝友誼大橋(上圖窗外為鴨綠江斷橋),難以想像這條狹窄,顛簸,又高齡75歲的單線道跨江公路及鐵路,承載著近八成的中朝貿易,以至於車行龜速到走路都比較快,無奈地看著公路旁的鐵道,要是坐火車,咻一下就過了江,哪會走走停停了半個多小時才到彼岸。

報載下游另造了一座新橋,只是「橋蓋好了,但北韓端無路可接」,這座爛尾橋的通車日恐是遙遙無期。




車上播放著輕快的歌曲,車外駛過的是一段沉重的歷史,右側斷橋上遊客不斷,五星旗跟著樂音飛揚,多少人會憶起「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口號,曾讓百萬中國軍人跨過鴨綠江,魂斷異鄉?

正義出兵抑或助紂為虐,每個強權都有一套劇本,苦的是博命演出的軍人和老百姓。


















橋墩的盡頭就是北韓新義州了,車內頓時一片靜默。

兩個不同樣貌的社會主義國家,隔著跟淡水河出海口差不多的距離,沒看到鐵絲網,迎接我們的是掛著紅星旗的巡邏船,和幾艘老舊漁船,回頭對比丹東的繁華,這岸的時光,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





第一次見識到樹木比遊樂設施還茂密的遊樂園,雲霄飛車像是展示品,旋轉鞦韆還卡在樹叢裡,詭異的是,摩天輪還在轉,有團友用長鏡頭拍到上面竟有男人在坐,應該是臨演,車子左邊則是一個有著涼亭,小橋,色彩繽紛但死氣沈沈的小公園(下圖),想必也是樣板的。



這端是過了江就變了樣的社會主義國家,另一端是被一條無形的分界線隔開的對立制度,統治者為鞏固政權,捏造不同的故事,只會讓人民精神分裂。

憶起2016年從南韓端參觀臨津閣戰地紀念公園時,也有個遊樂園,一個瀰漫嘉年華氣氛和自由空氣的遊樂園。

臨津閣公園離38線才7公里遠,從公園可眺望到跨過臨津江的臨津鐵橋,這座鐵橋曾經是南韓通往北韓唯一的鐵路大橋,旁邊也有數個炸斷的橋墩,沉默地訴說慘烈的韓戰。

*延伸閱讀:參加南韓DMZ「第三地道」行程




這條因南北韓分治而斷了線的鐵路,南韓稱為京義線(首爾到都羅山),北韓稱為平義線(平壤到新義州)及平釜線(平壤到開城),如果兩韓統一,這條「跨歐亞洲際鐵路」 (Trans Eurasian Railway Network)就能如上圖,從首爾一路接到中國丹東,連上西伯利亞鐵路, 最後挺進歐洲,這是令多少鐵道迷引領期盼之事。(上圖攝自南韓最北的車站都羅山車站)

大巴過江不久就停在一個檢查站,朝鮮導遊請大家繳出3C產品,往前排傳給她,車上瀰漫一股生離死別之情,一位軍人上來拿走大家的3C產品及證件之後,我們才能下車。

下車拉著行李,過了一次X光機,再拉著行李,塞回原車,車子繼續開至不遠處的新義州火車站,並在進車站前領回3C,印象中,這段禁止拍照的路況極差,除了幾台貨運車和老舊平房,到處都是瘦黑的軍人,戴著大到不成比例的圓盤帽,穿著土到不能再土的軍服,毫無機密可言,沒收3C真是多此一舉,有人說,沒開機密碼不能檢查GPS,也不可能秒裝竊聽器,應該只是虛晃一招,怕瘦弱軍人照流出,破壞形象。

領回3C的雀躍心情馬上被打入谷底,車站沒有任何電梯或手扶梯,我們必需扛著行李爬樓梯進月台,團裡兩位八十幾歲的長者都悶不吭聲地爬了,我哪有哀嚎的資格。

如果從丹東搭火車到新義州,只需10分鐘,結果我們搭逃難巴士,花了三個多小時!我算過,一早從離開瀋陽飯店,我們拉著行李箱,上下三種交通工具達「十次」之多,前進平壤之旅,真該改名為「我與行李箱的親密之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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