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你和妳的行旅紀事: 琉森市區一日散策(2)：琉森獅子是一場悲劇還是鬧劇？

池塘兩側拉起了封鎖的鐵柵，抽乾的水池裡架起了四層高的鷹架，池底殘留了一灘像化糞池的汙水，說好是綠蔭水光和石獅子相互輝映的世外桃源，怎麼現在看起來像是史詩級的災難現場，看著這隻顰眉蹙額的垂死獅子，我的心情也蕩到谷底。

獅子紀念碑（德語：Löwendenkmal，英文：Lion Monument）

地址：Denkmalstrasse 4, 6002 Luzern, 瑞士

營業時間：24 小時

官網：https://www.loewendenkmal-luzern.ch/en

電話：+41 41 227 17 17

位置： Google Maps

交通方式：搭乘公車1號，19號，在獅子廣場站Löwenplatz下車，再步行5分鐘。

營業時間：24小時

費用：免費

來琉森就是為了要探望這隻大貓，不巧遇上維修工程，我的悲傷指數無限破表，池塘前方豎立的公告牌上以法文和義大利文寫著，「維修期自2023年3/6起至7月下旬，鷹架會擋住下方的銘文，請遊客體諒」，接著幫獅子打個廣告，放個官網的QRCode，內容詳載獅子紀念碑的歷史。

其實我該慶幸可以看到獅子本尊，如果現場是用一大塊帆布蓋住石穴，然後帆布上列印了一隻獅子，我可是會當場崩潰的。

視覺上受到無情的干擾，賞獅的樂趣絲毫不受到影響，出神入化的雕工，只有親臨現場，才能感受得到，震憾心靈的悸動，至今難以忘懷。

氣弱如絲的獅子癱軟在石穴裡，一根斷矛狠插在背，微張的獅口試圖抓住最後一絲氣息，空氣中彷佛迴蕩著低沉的呻吟聲，一不留神，會誤以為獅首的條碼式鬃毛也隨著胸膛起伏不定，就是這個揪緊眉心，奄奄一息的垂死狀，讓世人憐愛不捨。

連馬克吐溫都喻為「這是世上最令人悲悽和動容的石雕」 “ the most mournful and moving piece of stone in the world”。

替獅子做美甲，取自官網，攝於1950年

取自官網，攝於2018年的維修工程

誰殺了這頭獅子？獅子為誰而亡？紀念碑是紀念誰？

有的人可能會一掬同情之淚，有的人可能會說：「把我的悲傷還給我。」

到底這是一場悲劇？還是一場鬧劇？

請繼續看下去。

仔細端詳，可以看到獅首前方立著一塊瑞士的十字徽章盾牌，獅首枕在斷一半的盾牌上，盾牌上面刻的是法國國花鳶尾花，石穴上方刻的是拉丁文“HELVETIORUM FIDEI AC VIRTUTI”，意思是「獻給忠誠和勇敢的瑞士人」。（上圖攝於維修公告）

石穴下方就是紀念碑文，內容是事件發生時間，紀念碑表揚的對象及原因，並分別列出陣亡(26名)及倖存(16名)的軍官名字，接著有兩個羅馬數字- DCCLX(即760)和CCCL(即350)，分別代表的是陣亡和倖存的瑞士護衛兵數目，底部署名的是立碑人，設計師及工匠師之名。（上圖取自官網）

答案揭曉：這隻長10公尺，6公尺高的石獅子是紀念在法國大革命中，為了保護法王路易十六而傷亡的瑞士護衛隊官兵，俗稱瑞士傭兵，中箭的獅子代表的即是垂死的瑞士傭兵。

瑞士傭兵的徵兵廣告，1818 ～1830年

你一定無法相信，有「世界金庫」之稱的瑞士在中世紀時期，曾經是靠出口外勞維生的三級貧戶，主因是，瑞士的好山好水在當時是造成產業發展受限的惡山惡水，為求溫飽，不少瑞士人離鄉背井，上別人家的戰場，替別人家賣命，貧瘠的山區環境造就了強悍耐操的山地人性格，加上嚴守紀律，忠誠度高又驍勇善戰，瑞士傭兵團不僅成為瑞士最強外匯吸金機，也是歐洲戰場上炙手可熱的軍源，讓瑞士在15～18世紀中葉晉身為歐洲的傭兵大本營。

穿紅色軍服的瑞士傭兵在巴黎杜樂麗宮跟反王權的國民兵的對峙場面，1889年

200多年前的1792年，傭兵團受僱保護法王路易16，對抗3萬5千名攻入巴黎杜樂麗宮的國民革命兵，結局是寡不敵眾，王權不敵民權，傭兵團大舉潰敗，路易16死在自己設計的斷頭臺上，這就是轟動武林的法國大革命（上圖取自官網）

因休假而逃過死劫的瑞士軍官Karl Pfyffer von Altishofen不捨同袍們的犧牲，為了追悼他們的英勇行為，向各界募資興建這座紀念碑，由丹麥設計師Bertel Thorvaldsen負責設計造型。

立碑者Karl軍官的用意是在撫慰魂歸異域的瑞士傭兵及其英勇護主的行為，反立碑人士則是不爽到天花板，認為傭兵團助紂為虐不成，還要立碑表揚他們，這座獅子紀念碑根本就是反革命和擁王權的象徵。

獅子紀念碑也掀開了瑞士難以啟齒的傭兵暗黑史，反立碑人士認為，當時的政府應該積極發展國內經濟，而不是出口勞動人力去效忠外國主子。

瑞士傭兵跟家人道別的哀淒場面，因為一別即是永別，瑞士人比喻為Swiss Disease，一種避之唯恐不及的瑞士惡疾，取自官網，1780年

15世紀到18世紀期間，50多萬名瑞士傭兵中，有六成多都客死異鄉，無法落葉歸根，造成無數家庭骨肉分離，尤其傭兵常代表不同國家出征，戰場上頻頻上演朋友，手足或父子相殘的悲劇，迫使瑞士政府決議下架這段不風光的傭兵輓歌，於1815年宣布中立，並制定法律，規定瑞士國民除了擔任梵諦崗宗座瑞士近衛隊，不得從事軍事雇傭的行為，因此反立碑人士認為，替護主的傭兵立碑，無疑是往傷口上撒鹽之舉。

姑且不論這是座政治正確或不正確的紀念碑，環顧世界上的獅子雕像，不是英姿煥發的威風樣，就是張牙舞爪的超派樣，只有這隻走靈魂系的垂死獅子，擄獲朝聖者的心，讓觀者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和對死亡的無奈。

景觀建築師的原始構想是把紀念碑建在一座英式公園裡，讓石獅子沉睡在大自然之中，當時選定琉森城外的一座砂石場舊址（即現址），由石作師在一大塊完整的石壁上開鑿這座紀念碑，旁邊植滿了濃密的橡木，下方挖掘了一座水池，以反射獅子的倒影，上圖是1840年，即180多年前所繪製的獅子紀念碑公園，如此仙境般的桃花源，絕對勝出其他百看很厭，且罰站在車水馬龍中的凱旋門，尖塔，石碑及人像等紀念碑同儕，榮登不少人心目中第一名的獅子雕像。

上圖是攝於1900年的紀念碑公園，在此之前，石壁上方曾經掛著一條涓涓而流的小瀑布，瀑布乾涸後，景觀建築師才在水池中安裝照片中的噴泉，目前噴泉已經拆除。

即使瑞士人對傭兵的歷史定位毀譽參半，獅子紀念碑仍是琉森人的精神地標，上圖（取自官網）是獅子紀念碑門口的紀念教堂，平常不開放，只有在每年8 月 10 日上午10 點會舉行追思彌撒，響起鐘聲，追悼在1792 年陣亡的傭兵亡魂。

琉森獅子今年（2024年）就要過213歲的生日了，期盼牠永遠酣瞑在綠光水色裡，不要再被人潑漆或被人斷爪斷尾了。

至於僱主國法國，應該會立個紀念碑或是蓋個凱旋門吧，答案是「什麼都沒有」。

巴黎第八區有一間天主教堂叫「贖罪禮拜堂」（Chapelle Expiatoire），法王路易十六和瑪麗王后的遺體在遷移他處之前，就在這間禮拜堂附近的馬德琳墓園埋葬了21年之久，沉睡在墓園裡的還有3000名法國革命遇難者，其中就包括保護路易十六而喪命的瑞士傭兵，不解的是，禮拜堂和馬德琳墓園裡均隻字未提任何有關瑞士傭兵團的英勇事績，難怪這隻比悲傷還要悲傷的琉森獅子能得到世人的憐愛。

「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可可夜總會

The real death is that no one in the world remembers you. —Co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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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軍火庫吃晚餐：蘇黎世Zeughauskeller軍火庫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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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3/4 琉森走走

琉森市區一日散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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