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21

你把心留在巴黎,我把傘留在巴黎


這場雨來的有點莫名其妙,半分鐘前柔情萬千,半分鐘後鬼哭神號,傘馬上開花不說,上衣瞬間變成貼身的泳衣,消化不良的下水道,讓馬路變成塞納河的支流,球鞋和牛仔褲像是吸飽蛋汁的法式吐司,讓人舉步維艱,我突然懷念熱到讓人罵髒話的巴黎酷暑。

這種驟雨下在有騎樓的台灣是小菜一盤,該死的是,這裡是鄰近聖母院的一級觀光區,聖路易島和西堤島在對面,馬路兩邊餐廳林立,我們怎麼好意思躲進餐廳監督別人吃東西,雨越下越大,無處可逃,真苦。

就在這時候,一間不起眼的小書店跳入我眼簾,我跟兒子說,去書店躲個雨吧,至少沒有最低消。

有點年紀的書店老闆娘正氣急敗壞地搶救掛在門口的商品,對著我們嘟噥一串法文,兒子說,她可能是叫我們不要進來躲雨。

接著她突然蹦出 “Come in!Come in!”,我們感動到頻頻說著梅西布穀,把骨折的傘扔在外面就進去了。

書店裡面早站了一些取暖的人,我判斷都是來躲雨的觀光客,因爲大家不是在看手機,就是不耐地看著窗外的雨勢,無視(或看不懂)店裡擺設的法文書,我和兒子全身濕透,冷到發抖,長得最狼狽不堪,我護著滴水的髮尾,小心翼翼地轉身,惟恐殘害到書兒們的顏值。

如果不是躲雨的話,這輩子恐怕沒有勇氣踏入巴黎的書店,熟悉的書香引領著我敞徉在陌生的書海中,我在書架上遇見卡繆的「瘟疫 」La Peste 和「異鄉人」L'etranger,還聞出海明威的「流動的饗宴」法文版 Paris Est Une Fête 。

老闆娘也沒閒著,一會兒擦拭被淋濕的書,一會兒用鐵棍疏通店門口的排水孔,同時還用法文夾雜著簡單的英文跟大家哈拉,沖淡不少空氣中的尷尬和不安。

只是面對塞納河畔,俗又有力的舊書攤們,這家開在觀光區卻毫無觀光味的質感書店,似乎有點曲高和寡,不見鐵塔相關產品,沒有一張印有蒙娜麗莎奶奶和蒙馬特黑貓的明信片,卻有讓我一見傾心的古巴黎市區地圖和精美的巴黎建築立體書,不禁讓我懷疑,不是這場驟雨的話,平時店裡會有這麼多客人嗎?

雨勢終於減緩,大家輪流跟她說梅西布穀後紛紛離去,沒有人消費任何商品,大家帶走的是無價的感激和溫暖,我們也拿起那把骨折的傘,準備離開。

這時老闆娘突然衝出書店,對我們吼著 “This is my umbrella “.

我和兒子愣了五秒,這明明就是我們的破傘,丟在門口是怕弄濕她的店,難道….來自台灣小七的傘和巴黎人的傘發生撞傘事件嗎?

接著她飆罵一串法文,似乎是在說,你們這兩隻忘恩負義的亞洲落湯雞,好心收留你們,還要ㄎㄧㄤ我的傘。

老闆娘的人設大翻車,讓我們不知所措,不是捨不得這把破傘,是不想被誤會為偷傘賊,況且偷書比較優雅吧。

還是兒子乾脆,他說,解釋太多,她也聽不懂,不過是一把破傘,她要就送她吧,算是回報她的收留之恩。

我們母子倆就這樣淋著小雨,繼續下一個行程。